浦东昨晚历经了一场暴雨,天空还不肯放晴,江风为一片浅金色的酥油草吹出一个好看的轮廓。在蒋大超的身后,新、旧会所交叠在一起,像两个因缘难诉的邻居,友好地站在一起聆听着土地的声音。时光正在慢慢磨蚀着上海林克司的火气与生涩。他说:“无论如何,高尔夫是我职场的最后一站。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蒋大超所有的脚步似乎都与最终抵达上海林克司有关。 一次在美国领馆申请签证时,蒋大超的履历引起了签证官的好奇:“先生?你是怎么在这么多角色中实现转换的?” 上世纪80年代末,蒋大超毕业于中国纺织大学(现东华大学)企业管理专业,拿到了屈指可数的留校任教指标。“四年教书生涯让我可以把话说清楚。”回忆起人生第一份工作,他淡淡地一笑,“做大学老师的经历很难忘,但它可能还不是我这个天蝎座最终想要的,毕竟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辞去教职后,蒋大超进入上海东方国际集团,转行到纺织品对外贸易。上世纪90年代是浦东大开发时期,在一片沸腾的背景下,他花十年时间从业务员成长为浦东一家外贸公司的副总经理。“那段经历让我认识了公司经营实务的大部分内容,我至今都把高尔夫球场当成一个公司去运作。”他说。 之后的机遇来自浦东最大的国有投资公司——浦发集团。蒋大超再次实现了一次变身,投身垃圾焚烧、污水处理、风力发电等环保产业投资领域。“一下从贸易做到实业投资上去,这次转换很大,我全身心投入,算是进入了这个门。” 似乎冥冥之中,之前所有的脚步都与最终抵达一座高尔夫俱乐部有关。因为浦发收购了上海林克司,蒋大超的人生轨迹又一次转折了。 蒋大超说自己是“碰上”林克司这个高尔夫房产项目的,实属意料之外。他完全可以在项目收购结束后继续做环保产业投资或其它,但他留在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经营高尔夫球场、从事对外贸易,其实都是属于服务行业。我对做好客服,有兴趣也有信心。” 两个传说中的加拿大投资商对于上海林克司最大的贡献是,给它带来一个先天好基因。这是一座由杰克-尼克劳斯设计的锦标赛级球场,即使在它满目疮痍的时候,也会有人从狼狈中看到一个想象空间。 由于财务困难,浦发接手时林克司已经瘫痪了,加拿大人带走了所有的工程资料和财务账簿,留下的是在集装箱里睡觉的员工和不断在社区门口静坐示威的债权人,以及球场丛生的野草。蒋大超和一个8人工作小组受集团委托,走进了这个烂摊子,花了近两年时间把收购的边界理干净,将法律文件办妥,然后完成股权变更。“现实已经烂到谷底了,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我以后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成功。”这是压力之下一个人的心态。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蛮喜欢这个工作的,而且不知不觉爱上了林克斯风格的林克司。 接管球场后,蒋大超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尼克劳斯设计师事务所,当他们得知对方有诚意和财力改变现状时,也很受鼓舞。“我是外行,不能对球场的任何部位做想当然的改良。我尊重大师,希望在他的理念下做我想做的事情。”蒋大超提出希望适应潮流将球场沙坑边缘做成不规则状的锯齿造型,尼克劳斯认可后,派出了优秀的设计师,第一次改建合作正式启动。之后他们又以同样方法新建了高标准的切杆果岭。“没有专业视野,随心所欲地做改变,势必会对资产造成伤害。”蒋大超始终不放弃这个原则。他还留用了最初的草坪总监美国人史蒂夫,后来事实证明,这个人不但在经营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也在林克司与尼克劳斯团队的沟通中担当了桥梁。两个月前,杰克-尼克劳斯亲临上海林克司,他由衷地说:“这是我在中国最好的作品。” 美国注册俱乐部经理人(CCM),这是一个值得被印在名片上的身份。全国600余位高尔夫经理人中,持有CCM认证的不到20人。蒋大超正是其中之一。 站过四年大学讲台的蒋大超跟教育有一种天然的结合。他看上去就是个读书人,这是很多人对他的评价。“说真的,刚进入这个行业我挺恐惧的。”当蒋大超意识到自己在高尔夫面前是一张白纸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去上学。启蒙——抱着这个目的,蒋大超在2006年成为上海交大高尔夫EMBA课程班首批毕业生,他还透露自己是当时第一个跑去报名的学生。 蒋大超自认为是一个注重学习的人,他甚至用“顶礼膜拜”形容自己对教育者的感情。在他心中,把CCM引进中国的戴耀宗是一个有国际化视野的人;交大高尔夫EMBA创办人吴名则是打造本土化高尔夫管理教育的人。“这两个人对我的帮助和影响非常大。当然,如果没有来自浦发的信任和支持,一切将是无源之水。” 蒋大超在大学的专业是管理,还曾在美国获得MBA学位。“如果不能拿出一套系统化的俱乐部管理方法,这对我所受的教育就是一种讽刺。”目前,蒋大超正在以自己的俱乐部为实验基地,和吴名一起推动BPR (商务流程重组,business procedure restructure)项目的研发。“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有网络,我就可以批文件、发表意见。”俱乐部内部管理的主要环节已经实现“无纸化”和网络化,这是最让他开心的事情。蒋大超说:”我们已经基本度过了管事阶段,正在转向管人和管制度,同时在完善和构建我们的企业战略。” “瞧瞧,都是当年从加拿大空运的砖块。”大堂副理小殷把球车开到后九洞,用鞋子笃笃地敲击着地面。这个来自浦东金桥镇的小伙子在林克司工作了整整十四年。回忆起自己18岁时初到这里的情景,他兴奋地说:“屋顶和球道上都是干活儿的老外,就像到了国外一样。” 像小殷这样历经过两任东家的“老人”在林克司占到很大比例。“ 原来的班底有好员工,其中包括一些外国员工。我要把他们很好地组织起来,发挥每个人的特长。”这是蒋大超最初的用人政策,随后,他也引入了不少专业新生力量。 2010年那个春天,上海林克司的几个球道沙坑里冒出了一片长草,提醒着人们这里是一个更加难以破解的陷阱。“蒋大超到底懂不懂?!”一些老会员抗议道。但这一改良得到了尼克劳斯设计师事务所的认可。他们专程从美国飞过来,考察后向会员给出了答案,所有的异议都停止了。 上海林克司的草坪养护有口皆碑。那片为球场带来新意的坑中草正是草坪顾问史蒂夫的点子。国企背景的球场为这位草坪顾问开的工资有限,史蒂夫说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一是 因为热爱这份工作,二是因为舍不得这里的工作环境。“沟通,这是我80%的工作。”蒋大超说他与上级、员工、会员之间的沟通有两个基础:真诚、专业。 当年李鸿章拍着一位贤达小兄弟的肩膀说:“你不像是个上海人。”这句话后来成了对上海人的最好夸赞。出生在上海的蒋大超很小的时候跟随父母去了西北。“我性格是北方人和上海人的结合。”他这么形容自己,“遗传基因和西北大地赋予了我真诚待人的特质;我也推崇上海人的理性、规矩。边界画好,执行力会很强。” 蒋大超喜欢全家人在一起包馄饨的感觉。香喷喷的馄饨出锅时,他会想,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给邻居端过去一碗?他有时会和弹钢琴的儿子一起聊巴赫。“听不同的人弹奏平均律和哥德堡变奏曲,他们对巴赫的理解是不同的。” 2012年打了19场球,蒋大超自己也承认,自己的球技远远不尽如人意,甚至偶尔也会逃避同行高手的约球。无法专注练球,这似乎是不少球场经理人的职业病。对此,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标准:“有一个说法,一个合格的俱乐部经理人差点指数应该在20左右,太低说明花了太多时间,太高说明对这项运动的认识不够。”最近的一次测试中,蒋大超的差点指数为19.3,这让他欣慰:“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维持住这个差点,同时希望自己打球时不要有任何杂念。”尽管是个有时打百多杆的菜鸟,他还是幸运地在2012年获得了高尔夫的馈赠:一杆进洞。 (文/王正 图/张洪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