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他的早期作品《十七岁》里描述了一个极右翼的“皇道派青年团”,这个组织根据纳粹头子希姆莱1943年10月4日在波兹南党卫军少将会议上的演讲而制定了如下规则: 第一, 忠诚;第二,服从;第三,勇敢;第四,诚实;第五,正直;第六,同志之爱; 第七,勇于负责;第八,勤奋;第九,禁酒;第十,唯天皇为重,唯爱国为重,义不容辞,对其他任何东西不予置理。 不好意思,看到这一节时我真没忍住笑了,这个“皇道派十条”跟我们一直推崇的、美国FIRST TEE所提倡的9大高尔夫运动核心价值(诚实honesty,正直integrity, 运动精神sportsmanship ,尊重respect,自信confidence,责任responsibility,坚定perseverance,谦逊有礼courtesy,判断力judgment)重合的部分还真不少。 我这个联想当然是不够“政治正确”的。至于为什么不正确,喂喂,我肚子有点饿,先送碗馄饨到球场上来再说? 我最近还有一个关于FIRST TEE的、可以算是“冷知识”的小发现:FIRST TEE是1997年成立并开展活动的,但直到2012年,他们才培养出了第一个美巡赛球员。十五年,这个成材速度真不快。对比一下我们这里,高尔夫总共才发展将近三十年,青少年球员基数那么少,就已经有了冯珊珊和关天朗这样的丰硕成果,对比一下韩国、日本的学球人数,你就知道这个成材比例有多高、成材速度有多快了。我们的体育政策制定者,想必已经把2016年奥运会高尔夫拿奖牌列为硬性指标了—— 且慢,看到这里,我亲爱的读者诸君,想必已经开骂了:说什么呢,懂不懂高尔夫啊? “懂不懂高尔夫?”这真是一个所有人都爱挂在嘴上的问题。 有人针对中国的高尔夫比赛提出了这个问题(“没有观众、来了的观众也都是打酱油、不懂礼仪、奖金都被外国球手拿走了……”);接着其他人又针对这个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本身也是觉得高尔夫人傻钱多速来吧”、“净说些不专业的话,业余球手哪有奖金一说……”);然而其他人同样也被别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鸡生蛋,蛋生鸡,这种争论有必要吗?当然都有其必要性,但也都隐隐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无聊感,让我想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里说的: “每当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在继续展开“中国人懂不懂高尔夫”这个话题之前,让我们先看看另一段公案:日本人懂不懂爵士乐? 众所周知,爵士乐在日本拥有庞大的追捧者,即使爵士乐本身在美国已经不再是主流了,日本的爵士乐迷依然热情不减。但是1993年,一位美国黑人爵士乐手却在美国《花花公子》的采访中说“日本人不懂爵士乐”,这可真是伤了广大日本爵士乐爱好者的感情,进而在日本引起了一场关于“日本人懂不懂爵士乐”的大讨论。 本身也是爵士乐迷的村上春树在这场讨论了也插了一脚。他说,首先,双方的立场都可以理解: 站在黑人爵士乐手一方,“我们黑人在历史上遭受的苦难,你们这些人哪里会懂得?不懂这种苦难的人种又怎么可能懂得爵士乐的真髓?你们不是掏钱雇我们制作唱片,把我们喊到日本当面表演吗?我们是不得已才干的,暗地里可都在笑话你们哦。”有时感觉日本人越是经济上变得富裕,对他人淳朴的体谅与共鸣就越发比以前稀薄。所以乐手大概也难对日本听众有强烈的亲近感。从这一观点看,即便日本人被说成并非真正懂得爵士乐,的确也没办法。 站在日本爵士乐爱好者一方,“爵士已经在世界音乐中获得不可动摇的公民权,可以说在作为全世界人民的财产发挥功能。的确,身为核心推动者的黑人乐手理应充分收到尊敬,绝不应忽略其历史。但假如声称他们是这种音乐唯一的正统理解者和表达者,其他人种都没有涉足的余地,这逻辑与世界观难道不是过于傲慢?这样将人划分为一等公民和二等公民,难道不正与种族隔离精神一脉相通?” 村上春树没有得出结论,只是奉劝双方: 如果我们日本人打算认真欣赏爵士乐,不该仅仅停留在“音乐么,只要是好音乐就行”的层面,不妨也对美国黑人的历史和整个文化表示少许敬意,而且最好改改今天随处可见的“我们有的是钱,码上一堆钞票,去弄点爵士(其实别的什么也行)来”的风潮,至少也该有所收敛,即便没有恶意也是。同时我也觉得,那些青年黑人乐手最好也别再高声强调文化占有权,不妨拥有将自己的音乐推向世界,借此确立更广泛的民族主体性的蓝图。至少从“反种族主义”对阵“种族主义”的构图中,不可能产生真正创造性的东西。 因为,村上春树觉得: 就在所谓的“一窍不通的观众”中间,肯定会出现几位努力试着理解爵士乐的人。音乐的真正价值不就产生于对这种力量朴素的信赖么? 总之,有限语境中的狭隘世界观即便在逻辑上正确无误,但最终势必只会让音乐变为沉闷的缺乏生命力的东西,对谁都没有益处。这种称不上幸福的实例屡见不鲜。 OK,你当然也知道,我只要把上文中的“爵士乐”替换为“高尔夫”就行了。同理可证,我们也可以把“爵士乐”替换为歌剧、电影、当代艺术。 但是我还是就以下几个问题表明态度吧。 中国高尔夫能不能实现平民化? 只要我们的房价不能实现中产化,感觉“社会经济的发展并没有直接给个人带来幸福”的人占到了大多数,就没可能。 那我们还有必要做高尔夫的普及活动吗? 当然有。因为接触过高尔夫的人,无论是享受打球的人,还是从高尔夫里挣到饭碗的人,都知道高尔夫是个好东西。因为高尔夫而走上邪路的例子,还真举不出什么。 我们凑一堆儿去戛纳电影节,我们凑一堆儿去威尼斯艺术双年展,我们凑一堆儿去巴塞尔和日内瓦看表展,我们凑一堆儿去奥古斯塔和圣安德鲁斯……一开头可能队形有点乱,但去的多了,我们就会知道门道、懂得体面了,我们就不再凑一堆儿过马路了。 不过,我们还用直升机送馄饨吗? 来源:《高尔夫大师杂志 Golfdiges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