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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形起伏，绿意流淌，无边的草坪传递着资本的豪迈与高档的味道。在“积极进行石漠化治理建设山地城镇化示范项目”的标语下，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将生机播撒到视线的尽头。 治理石漠化土地，却“治”出高尔夫球场，这是记者在贵州省黔南苗族布依族自治州龙里县的“中铁生态城”看到的惊人一幕。 一段时间来，面对群众举报和国家土地督察武汉局的专项督察，“中铁生态城”的高尔夫球场依然野蛮生长。鉴于地方上的暧昧态度，以及迟缓行动，4月初，武汉督察局第四次赴贵开展专项督察时，邀请媒体参与，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公开督察。巨大社会压力下，5月底，整改工作基本到位。 国家三令五申不准建设高尔夫球场，依然挡不住高尔夫球场从100多个增加到600多个。在各种巧立名目的建设活动中，以石漠化治理名义上马高尔夫球场，已不是第一次。这次公开督察中，高尔夫球场虽仅是问题中的一部分，但由此暴露的生态建设中的倾向性问题，再一次敲响了警钟。 变味的“石漠化治理” 治理石漠化土地，从性质上看，应属政府投资的生态建设、环境治理类项目。这类项目与“中铁生态城”有何关系？“中铁生态城”又是一个怎样的“城”？ 4月23日，记者随武汉督察局人员驱车前往采访，经贵阳与龙里之间的贵龙高速，在离贵阳不远处稍稍一拐，我们就来到了标有“中铁生态城”字样的高速出口。记者不禁心中一惊：专门为一个项目开高速出口，可见绝不是一般的项目。 “中铁生态城”全称中铁国际旅游体育休闲度假中心，位于与贵阳机场仅6公里的龙里县谷脚镇谷远村、王关村，处于“贵龙城市经济带”内。黔南州政府人员告诉武汉督察局局长王广华一行：“这是省里从北京招来的项目。” 2010年，贵州省委、省政府与中国中铁股份公司在京举行的贵州省对接央企招商洽谈会上，签署了重点招商项目合约，并将其纳入“大贵阳城市群”建设计划。 早在2011年，即以生态建设为名造新城，项目的规划可谓“超前”。2011年，国务院批准《贵州省水利建设生态建设石漠化治理综合规划》，其中，生态建设的工程概算总投资265亿元，石漠化治理253亿元。 记者在项目现场看到项目介绍展板，上面写着：“中铁国际生态城项目秉承‘念好山字经，建好生态城’理念，在石漠化严重的荒山荒坡上进行山地开发，结合当地的地质地貌、历史遗迹、民族文化、山水风光，打造集旅游、休闲度假、购物、养生养老等为一体的‘三谷一区’。” 据称，这个“城”将占地3.06万亩，总投资500亿元，分两期实施，其中，一期约2.2万亩，一些土地被纳入石漠化治理项目。 2011年～2012年6月间，贵州省、龙里县批准和供给项目用地方3189.92亩土地，用途为商服、住宅用地。与此同时，如火如荼展开的大规模建设，越过了依法供出的土地的边界，出现了未经批准即行征地和占用的情况。就在此时，2012年9月16日，中铁贵州旅游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召开了“坚定不移抢发展、建功立业在贵州”大干120天劳动竞赛活动誓师大会。 未经批准的征地、占地行为，很快招致了网络举报和群众上访。记者查阅到的网络信息显示，村民曾到国家信访局上访，得到的回复是：“如果两个月内不解决，可以再来上访。”大概就是前后脚之间，举报信已经到了国家土地总督察手中，并批转至武汉督察局。 “2012年8月，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反映‘中铁生态城’违规征地3万亩及修建高尔夫球场等问题后，立即派出督察组进行了调查核实，并跟踪督察。”武汉督察局副局长唐世力告诉记者，经督察组实地核查，发现该项目于2011年下半年动工，现场在建部分有未批先用、未供即用违法违规用地行为，但面积没有举报的那么大，约1230亩。 其中，涉及高尔夫球场的土地包括两部分：一是以绿化用地名义未报即用建设高尔夫球场80亩，二是以石漠化治理名义进行绿化用地未报即用面积约350亩。此外，施工道路未供即用土地约350亩，村民安置房、休闲房地产和宾馆用地约450亩（核查时已完善手续）。 从一开始就注定的错误 据公开资料，该项目是“中国中铁探索产业结构升级、谋求企业新发展的重要投资项目之一，是贵州省‘十二五’旅游发展规划十大旅游项目之一，也是贵州省委、省政府明确的‘大贵阳城市群’城市建设重点项目和黔中经济圈建设的重点项目”。 但无论对于雄踞世界500强的大型国有企业中国中铁本身，还是贵州省、黔南州、龙里县来说，这都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的错误，一个并不合格的“样板”。 记者在网络上查找到“中铁生态城”的《项目招商书》，其中直言不讳地写明了“城”内的建设规划包括了一个18洞高尔夫球场和一个36洞高尔夫球场，以及高尔夫会所和别墅群等高端配套。记者在项目展示大厅观看的介绍片中，也多次见到高尔夫球场和打高尔夫球的画面。 按常理概算，一个18洞的标准高尔夫球场需要1200亩土地，36洞的则至少翻倍。那么，这个“城”规划的高尔夫球场就至少需要3600亩土地。而且，这些情况必定为省、市、县的发改、规划、城建部门所知晓。 公开的资料还显示，2012年年中，贵州省一位副省级领导在一次大会讲话中明确表示：“贵州要实现跨越式发展基础设施肯定要跟上，只要我们不占农田好土，不占绿化用地，不占水源，我们可以利用石漠化治理来修高尔夫球场，既提升我省基础设施的硬件实力，也有助于提高我省对外的形象宣传。” 在具有政府背景的贵州新闻网对“中铁生态城”的有关宣传中，使用了“石漠化治理生态示范区”、“高尔夫球练习场”的表述。 如果说，规划设计中出现了高尔夫球场，还可以在审查阶段纠正和修改，那么，一旦进入规划实施，如果监管不够及时、有力，局面将难以控制。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督察组来到“中铁生态城”，看到一大片的高尔夫球场，带队的王广华质问地方上的领导干部：“这是什么？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不报就用，石漠化治理项目搞成了高尔夫球场！” 但即使这时，地方的一些干部仍试图辩解：“这不是高尔夫球场，是草坪。你看，没有打洞，以后也不会经营，只是一个生态休闲体育公园。” 这样的申辩，无论对于督察干部还是记者，都不是第一次听到。 三次督察仍未根本遏止 从2012年8月收到总督察转来的信访件，到今年3月，武汉督察局先后三次派督察组到龙里开展专项督察。但是，三次督察并未根本遏止高尔夫球场建设行为。 2012年9月底，武汉督察局派出督察组到龙里核实情况后，当即向贵州省国土资源厅、黔南州及龙里县政府指出了问题，提出了责令停工、依法查处、防止建设高尔夫球场等意见。 2012年11月15日，武汉督察局又正式向贵州省政府发出督察函，要求依法立案查处，限期报送整改结果。但在贵州省报送该项目用地调查及查处整改情况后，该局审查发现，当地仅对违规建设高尔夫球练习场行为下达了停工通知书，作出行政处罚，罚款138.68万元；对以石漠化名义进行绿化建设及道路等大面积违法用地，并未处理到位，也未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随即 ，武汉督察局分别与贵州省政府办公厅、省国土资源厅进行沟通，督促其责成相关地方政府依法查处问题，加快整改进度。 2013年3月21日，武汉督察局再次派出督察组，实地核查整改落实情况，发现部分违法违规用地依然未得到处理，仅对谷脚镇副镇长、镇国土所所长给予了行政记过处分，而未对默许、支持项目违法动工建设用地负有责任的相关政府和部门追究责任。 更为严重的是，在整改期间，该项目又继续扩大违法违规用地范围，其中，高尔夫球练习场违法违规面积增加了约70亩，以石漠化治理名义的绿化用地已经全部铺成草坪，面积约350亩，且部分草坪布设了地下管网，基本形成了高尔夫球场。 公开督察“碰硬”重点项目 监管不力，顶风抢建，就必须用“重典”，“碰硬”到底。武汉督察局决定祭出“利剑”——请媒体记者参加与省、市、县政府的沟通会，开展公开督察，引入社会监督，“打开天窗”抓整改。 4月23日下午，贵州省龙里县政府会议室内，武汉督察局局长王广华与贵州省政府副秘书长张学军、黔南州州长向红琼、龙里县县长罗俊隔桌相望，《中国国土资源报》、《贵州日报》的记者在场，共同见证了一次土地督察机构、地方政府、新闻媒体“面对面的土地督察”。 “‘中铁生态城’土地违法违规面积大，违法性质严重，要求黔南州政府立即对项目土地违法违规行为予以查处，既要查事又要查人；建议贵州省政府、国土资源厅加强对案件查处工作的指导和监督，并及时向新闻媒体公开查处情况，接受社会监督；请贵州省5月31日前完成查处整改工作，并接受验收。届时，对查处整改落实不到位的，我局将报请国家土地总督察发出《限期整改通知书》，限期整改期间将会暂停黔南州农用地转用和土地征收审批。“武汉督察局严肃指出。 面对批评，向红琼说：“出现上千亩违法违规用地，特别是在武汉督察局第一次督察后，我作为政府主要负责人，没有立即着手查处和整改工作，造成违法面积扩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张学军表示“诚恳、虚心接受批评”。他说：“我们将坚决纠正错误认识和土地违法违规行为，彻底把问题整改到位。为了防止发生新的违法，我们将协调用地企业做好建设计划，督促国土资源等有关部门主动服务、做好监督，保障重点项目依法有序用地。” 王广华阐释了土地违法违规对经济社会的危害，提醒在座人员：“今天的会议是开放的，有新闻媒体的记者在场，他们会公开发布消息，对督察整改情况进行监督，大家一定要说话算数。” 据介绍，2012年3月21日武汉督察局检查整改情况后，黔南州、龙里县党委、政府召开了专题会议，研究和落实整改事宜，加大了查处和完善用地手续的力度。目前，高尔夫球场建设已经停止，包括龙里县县长、常务副县长、发展改革局局长、国土资源局局长在内的8名相关责任人受到处理。 日前，武汉督察局联合贵州厅进行了整改验收。黔南州政府责成龙里县政府作出深刻检查，责成龙里县委副书记、县长罗俊向州政府写出深刻检查，并在全州通报批评；中铁公司党委责令中铁公司总经理向龙里县人民政府和中铁公司党委写出深刻检查，并在全公司通报。此外，对9个相关责任人（包括此前处理的8人）作出了处理，包括县发改局、国土资源局负责人。贵州省政府已经批复了448.91亩集体农用地和集体建设用地征为国有。有关的征地补偿、安置工作，也已全部到位。 同时，黔南州在给武汉督察局报送的整改报告中说：“从全州土地例行督察（今年上半年，武汉督察局对黔南州进行了例行督察）情况看，我州其他地区、其他项目、其他方面也还存在一些违法违规问题。对这些问题，我们将按照贵局提出的意见，认真进行自查自纠和整改完善。各县（市、区）要深刻吸取教训，及时消除违法违规状态，不能再犯类似错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