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符号: 又是一年清明时,没有雨纷纷,没有你,有酒。你第一次缺席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这真是个遗憾。虽然你在现场的时候,也只是满山满村满树林地跑,虽然你总是问,这是什么花,那些酒给谁喝之类的问题,但是,有你在欢乐无限。比如,有你在的时候,在树林里锄草砍树时,我不会想着如果这片林地要是改造成球场该有多好的事;也不会想着如果今晚喝醉了明天的球事怎么办之类的问题。 这个清明节,你没有回来是一个变化,虽然我一直希望每个清明节你都要在海南在乡下在祖坟前。另一个变化是,村子里少了些人,你之前呼前喊后的邻居,他和另外一些人由于这样那样的问题往生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个变化,这个清明时节,我的酒喝得越来越多了,而且,十年来竟然第一次没有在这个时节的前后下场打球。 敬完祖先,也将自己喝了些后,我自己上了楼,在傍晚的阳光下,翻看那些真的已经发黄的书信与日记。我发现,纸面上的字,日记本上的斑驳,与现在的打球一点也没有关系。唯一的关联是,我曾经是那样的孤单,现在也是。接着,悲伤周遍。在回忆与感慨中,我将那些书信与日记又一次封存了起来,这是我每隔几年都会重复一次的行为,或许因为这里是我的过往是我的不可再来的少年吧。 在那样的氛围下——灿烂的清明花、四处飘散的酒香、楼房角落亭亭如盖的老树以及众多泛黄的少年记录——我竟然想了又想这些年打球的事,你说,这是不是很不敬啊?是真的很不该,但是,就在我沉湎于清明,沉湎于“他们不但给活着的人盖了漂亮的房子,也给过世的人盖了漂亮的房子”时,电话不时响起:明天打球吗?不打了吧,我回复说。 是的,不打了。我已经有些厌倦了这些球场:台达、东山、月亮湾、西海岸、五月花、博鳌、橡树林、七仙岭、亚龙湾等等。每年或者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在这些球场出现,这些一度让我无限迷恋的各有特色的球场,现在,我有了一点又一点的厌倦。我一度以为,每一个球场都是可以托付终身之所——春暖花开时,有微风相伴;夏日炎炎时,有香汗可嗅;秋阳高照时,有落叶可享;冬霾笼罩时,有欢笑回味。我也一度认为,每一个球场,不管我如何反复光临,总会发现一丝丝的不同——球道草长了,沙坑硬了,水塘清了以及Tee台往后挪了。 但是,悲伤涌现。不是那种歇斯底里,不是那种悲痛欲绝,不是那种天昏地暗。我的悲伤是那种柠檬味,是月光下的清冷,是晨起的庸懒,是不知何处去的迷茫。有一位球友说,我们的悲伤,来自对已知的厌倦——我们知道,那座球场就在那里;我们也知道,每个周日,我们都会出现在那里;我们还知道,那一个洞危机重重;我们更知道,有阳光时的果岭会快很多。 亲爱的女儿,这样的厌倦来自于熟识,或者说来自于我们自认为的确定性。因为熟稔,我们无精打采。在这些不断光临的球场,我们会天然地忽视水塘中新开的荷花,也会无视正在生长的椰树苗,更不会大吸一口今天的晨气细细感受它与昨日之别,当然也会毫无悬念地在魔鬼洞前抽出3号木。然后,悲伤继续——因为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虽然我们自认为我们一直在场。 然后,我们想象未来。我就一直想着,那个神秘地开张了但一直不对外开放的在海南岛某个角落的球场是什么样子;我也一直想着,如果在遥远的金字塔下面,远望沙漠近看狮身人面像,再不经意地挥杆会是什么情景; 我更一直在想着,如果在家里的楼顶上修建一个发球台,对着无尽的树林,对着以往的青春,架Tee击球会是怎样的壮景。 但是,这些给我带来了更大的悲伤。那些我所未光临的球场,那些我所未知的沙坑,那些我所将共球的人,他们及它们在哪里啊?有位球友说,这样的悲伤是更深层的悲伤,它们已经不具有柠檬味,它们带着血丝,带着我们几近绝望的想往,因此,悲伤重重。 亲爱的女儿,你能理解吗? 在这个清明时节,请原谅我的唐突,更请原谅我的不知从何而至的情绪。在这些年的打球时光中,我知道,我的悲伤,来自对已知的厌倦,我也知道,我更大的悲伤,来自对未知的想象。可是,不管如何,球总是要打的,就算这个清明节不打,下一个清明节时,还是会架Tee挥杆的。我的大大的,非常不可饶恕的罪过是,在每一场轻松的球赛中,不可理喻地想到了过往,想到了将来,唯独没有想到要好好打这一个球,这一场球。 晚安,我的女儿,你还在。 (责任编辑:管理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