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傅启蒙我的时候还在跟着人接受启蒙。 初学打球那阵子,国内高尔夫教学系統远不如现在这般遍地开花。那时正经八百学球的人不多,扬名立万教球的人更少。在中国南方的练习场上,我偶然遇到的启蒙教练是来自北京的王磊。 一米七几的个头,胳臂长腿也长,肩宽体硕,击出球又远又直,即便说此人能教标枪铁饼都有人信;一个女孩子取了三个石头垒起来的名字,这些都足以把人震住。我与一众球友自然归到王磊的麾下,认她做师傅。 不过,当时的王磊尚未转职业,正在师从谭国华教练学球,学得十分刻苦。王磊的徒弟们都盼望小师傅早日出师,打出点名堂成为大师傅。这一特殊的教学链条引出许多古风犹存的故事。 小师傅从未向我收过学费,白教白学的事今天听着都新鲜。她的挥杆幅度大,流畅舒展,清晰的动作就是很好的示范。而教学风格是点睛式的,一语言中,不啰嗦: “瞧!左脚又动了,怎么就顶不住呀?” “记住,一切劲儿都往前使!” “注意左手往下拉,您这是用右手抛杆儿哪!” 一口流利卷舌的京片子,率直、尖锐、热心肠、没有胡同串子的油腔,一听就是体委大院里长大的。我也是老北京,北京人讲老礼儿,开玩笑也不乏分寸感。我对她一直尊称教练,她对我一向称“您”,论辈分则称“爷儿俩”。 打完球,徒弟们对师傅惟一的酬谢是找一家就近的餐厅,顺着师傅的胃口点几样菜。每次吃到后来,男士们挺着肚子撩下筷子,王磊就说:“不能浪费呀,由我包圆儿吧!”在众目睽睽之下,风卷残云一般把大盘小碗扫光。在这减肥宁不要命的当今,看王磊吃饭真是痛快淋漓! 王磊终于通过职业考试,一时间各种名目的比赛也多起来。这时我已拥有其它球场会籍。王磊为了赛前备战,便与我去比较陌生的场子练球。 此刻王磊显得格外较真儿。一记铁杆打歪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我在一旁说风凉话;“好像有人欠你二百吊似的。”她似乎想嘀咕什么,又咽了回去。如果在果岭上没推进,更是沉默得发蔫儿,只是低头来回来去枯燥地重练,看得出职业球手的精神压力。在冬日寂静的果岭上,只听大北风在头顶呼呼作响。 大凡北京人在冷场时都会有一种不思而得的幽默来逗乐。我说:“教练,问你几句歇后语吧!” 她意识到这样有利于加强抗干扰能力:“您问吧!” 北京许多歇后语都是有关屎壳螂的,这个小昆虫是轻松的话题。 我问:“屎壳螂戴墨镜?” 她一面推球一面想了想:“——昏天黑地!” “屎壳螂戴花?” “那谁不知道——臭美呗!” “屎壳螂戴花推碾子呢?” 她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这还不简单——转着圈儿地臭美呗!” 她拄着推杆笑弯了腰。 跟着王磊,我也练出一手不发怵的推杆。 后来王磊回到北京去做北高的副总,我也曾请过几度交钱的教练,包括师出正宗的洋教练。大多是照本宣科流水账——握杆、站姿、短杆、长杆、下场兜一圈儿、拜拜!教练边教手机边在狂响,课程转瞬即忘。只道花钱一定比不花钱学得好,岂知有时花钱还不如不花钱。 作者:理由 |